第四章 别理她

另一个闻言走过来，看似柔婉地说道：“舞兮是藏珍楼的人，她职责重大，怎么能擅离职守呢。”

“就是!”说话的人狠狠地看了一眼舞兮，鄙夷地说道：“别以为王爷前几日让她随车伺候过，就当王爷饶了她上次弄丢了腰牌之过。”

“说得不错!而且你们看她这张脸，又怎么有资格入园伺候?可别让那些公子爷们笑话咱们宣王府不懂礼节，哈哈哈……走走，咱们别理她……”

声音远去，舞兮的脸上却仍旧平静，并无一丝一毫的生气之态。也许这些人来宣王府是为了博得独孤诺的宠爱，亦或是为了爬上高位获取高额俸禄，但是她对这些，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心中还悬挂着那幅文昌锦绣图，她想她会甘于在藏珍楼中不问世事，韬光养晦。可是那天晚上夜铭的话已经足够清楚，如果她找图的事情还没有进展，恐怕下次来找她的就不是夜铭，而是那个狠毒的女人……辜无情。

想到这里，舞兮凝了凝神，理了理耳际的发丝，准备前往藏珍楼。可就在这时，绯月一路小跑向这边走了过来，笑道：“舞兮，王爷方才亲自下令，让你去花园伺候。”

舞兮眸光一动，难道真的有这么巧吗?她正欲想个办法回到碧瀚楼，偏偏就有这样的机会送上门?“舞兮，你还犹豫什么呢?这样的机会可是好多人都求之不得的。”绯月有些疑惑。

舞兮宁宁神，连忙道：“我这就随你过去。”

绯月这才一笑，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说道：“今天来的那些人，虽然在朝廷中没有官职爵位，可也都是非富即贵，你第一次去伺候，凡事谨慎些为好。”

舞兮点点头，道：“多谢绯月姐姐教导。”

不多时，两人已经到了园子门口，还未进去，便听见园中传来了古琴之声，和缓悠长，令人遐想。

绯月小声道：“王爷今日请了凝香馆的苏苏姑娘前来助兴，她琴技超绝，每一次宴会都抢尽了风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花园。今日的花园经过了精心装点，数十盆茶花兰花淡吐芬芳，宴席的主座之上，独孤诺一身锦衣华服，他慵懒而坐，手执玉盏，身边则紧紧依偎着一名紫衣女子，不时为他斟酒布菜，暧昧非常……

看见这一幕，舞兮的脚步竟然微微一滞。

这时候，独孤诺似乎也看见了她，他目光一凝，随即便撇开目光，大手一伸，将那紫衣女子揽入怀中。

舞兮十指收紧，独孤诺，你是想让我看清楚你游戏花丛的本性吗?静静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不再看独孤诺一眼。

绯月毫无察觉，自顾自地说道：“方才吟诗的那一位，乃是江南首富岳家的公子岳少风，再看那一位，乃是骠骑将军的侄子贺之名，还有那一位……”

不待绯月一一介绍，那琴音已经停下。高坐上传来了独孤诺淡雅非凡却傲然天下的嗓音：“苏苏，过来本王这边!”

“是，王爷。”声音那般轻柔，再看其人……细眉杏眼，弱柳扶风，一身鹅黄色衣裙，眉眼间一丝哀怨独具风情。她一步步款款向独孤诺走去，直到站在他的面前，才露出一抹笑容。

“来。”独孤诺指了指自己另一侧的空处。

苏苏看了那紫衣女子一眼，神色中似乎有些不甘，可仍旧顺从地坐在了独孤诺的身边，“谢王爷。”

独孤诺轻轻一笑，大声对众人道：“今日本王设宴，大家不必拘泥于礼节，只要尽兴就好。来人，给各位公子斟酒!”

听闻此言，绯月原本想让舞兮去，不想独孤诺话音刚落下，十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便快步走入席中，每人服侍一位，顷刻间便笑声四起，娇嗔连连。自古名士多风流，看来果真如此。

绯月一跺脚，暗暗看了独孤诺一眼，“王爷也不说句话，亲口下令让我去叫你，现在又将你冷在一边。”

舞兮摇头道：“没事，我去那边整理笔砚。”

或许，将她冷在一边，看他兀自风流，才是独孤诺的本意吧!舞兮不屑地扬起了嘴角。

酒过三巡，其间又有人做了两首好诗。这时候，岳少风站起身来，对独孤诺拱手道：“王爷，如此盛宴，只是作诗作词未免有些单调，听说王爷府中收藏了不少名人字画，不如让我们这些俗人一饱眼福，如何?”

贺之名连忙站起来说道：“依我看，与其欣赏名人字画，不如让我等一睹先皇后的才情!”

“先皇后?”众人一阵惊叹，不远处的舞兮更是神色一震。

贺之名笑道：“我听我叔父说起过，先皇后才情卓然，曾经亲笔绘就一幅山水图，名曰文昌锦绣图，此图如今就在王爷手中，何不让我等一观?”

果然是这幅图!舞兮的心里竟也有些期待起来，暗暗看向独孤诺，却发现他那张俊美绝尘的容颜上，此刻也有了些许冷凝。

许久，他笑了笑，淡然道：“文昌锦绣图乃是本王母后所赐，如今母后已经仙逝，若是拿出来一齐观赏，恐有不恭。不过，本王倒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王爷快讲来听听。”众人纷纷说道。

独孤诺深不可测地一笑，道：“不知在座各位，可有擅长山水画的?若是有，本王按照那文昌锦绣图的样子，吟诗一首，你等则按照诗中的意蕴，现场作画，这样一来，既怡情，又可揣度出文昌锦绣图的风采。”

在场诸人听到这个建议，不约而同地点头赞道，“这个主意倒是新鲜!”

可立刻有人说道：“我等虽擅诗词，笔墨书法也有所精通，但是山水画……呃……”

“不知苏苏姑娘能否一试?”岳少风提议道。

苏苏脸颊一红，尴尬地轻声道：“奴家并不懂绘画。”

“唉……可惜可惜……”众人忍不住叹息起来，这苏苏姑娘琴技不凡，却胸无文墨，想来这世间是人无完人。

苏苏的头忍不住低垂了下来，似乎不敢迎视众人的目光。

独孤诺扫视众人，笑了笑，“既然如此，本王为诸位推荐一人!”

“谁?”众人惊问，难道这世间，还有女子能效仿先皇后的笔墨?独孤诺抬起目光，看向手执笔砚的女子，声音微扬：“舞兮。”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独孤诺的指引投向了舞兮，尤其是那些之前还在得意的婢女，此刻更是惊讶。下一秒，这园子中传出一阵抽气之声，随即议论纷纷。

“唉……这女子的容颜如此绝色，却为何有一块令人不详的梅花印?”

“想不到宣王爷如此追求完美之人，竟留下这样的女子在府中，费解费解……”

“难道就是她，能领会诗中之意，绘出一幅山水画?”

“不可能……不可能……”

众人之中，唯有岳少风与贺之名暗暗注目，不曾议论一言。

那贺之名更是仔细端详着舞兮的每一个表情，这个女子，虽然只是宣王府的一个小婢，但是她那眉眼间却自有一丝傲然。还有那红色的梅花印，在他看来，非但没有让她黯然失色，相反，站在人群之中的她，是那样与众不同。

舞兮定在原处，目光迎上独孤诺，为何他如此坚信自己会画山水?难道辜无情给她安排的新身份，这么快就已经被他查到?沅城丝绸商殷家之女殷茵，家道败落变卖为奴，倒也符合她现在的处境，只是辜无情急功近利，却不知这养在深闺的殷茵，平生最擅山水画。

果然还是独孤诺棋高一着。若不是那一世的她还有些山水画的功底，今日岂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被这个新的身份害得骑虎难下?独孤诺的声音再次响起：“舞兮，本王命你速备纸墨，依照本王所吟咏的诗句，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画出一幅山水图来!”

舞兮眼睛里的迟疑一闪而过，片刻之后，她行了一礼，道：“奴婢遵命。”

独孤诺一笑，随即优雅地站起身来，对旁边的苏苏伸出手，道：“苏苏，为本王抚琴助兴，如何?”

“是，王爷。”苏苏面露羞怯，款款向那琴台走去。

这时候，琴音响起，比起之前，又低缓许多，似娓娓道来一般。就在这举世无双的琴音之中，独孤诺手拿折扇，气定神闲地一字一句地吟咏道：“涧石磊磊涧水流，蜿蜒垂作九龙秋……”

众人侧耳倾听，可是目光却全都集中在舞兮身上!独孤诺并非轻易玩笑之人，难道这带有梅花印的女子，真的有过人之处?

舞兮不慌不忙，在绯月的帮助下，铺纸蘸墨。紧接着，她轻轻撩起袖口，玉指娴熟地握住笔杆，气定神闲，好似这周围的看客都已不在，只有那低缓宁静的古琴之曲，只有那温润和婉的吟诗之音。

一瞬间，她巧妙落笔，似乎已然领悟独孤诺的那首诗。但见她时而龙飞凤舞，时而细笔勾描;时而随性泼墨，时而皱眉修饰……

当一炷香燃尽之时，舞兮沉静地放下了羊毫笔，“王爷，奴婢画完了，请王爷过目。”

琴音骤然一停，独孤诺错愕片刻，然后悠悠地走过去。然而只看了一眼，他便颜色一变，许久，说道：“你果然没有让本王失望!”

其余人听见，一齐走过来观看，顷刻间，整个花园鸦雀无声。只见画纸之上，山峦叠嶂，云山雾绕，在那陡峭的山峰中间，一条瀑布一泻而下，一瀑九折，一瀑一潭，正是应了独孤诺方才的那句：蜿蜒垂作九龙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