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旧事新事

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下来了。

村长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皱着眉头，手中的大烟枪抽了一轮又一轮，满房子都是刺鼻的气味。

村长老婆也早就醒了过来，此刻正闹着不能将我留下来。

被吵得厉害了，村长忍无可忍地用烟枪在桌上敲了一下：“美兰，你他妈的别嚷嚷了!”

村长老婆叫夏美兰，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悍妻。

她早些时候被村长扇了一巴掌心里已经有了火，现在又被村长呛声，自然是忍无可忍。

她倒是没有冲着村长发脾气，指着我的鼻子开始骂：“说过多少遍了，苗秀这丫头就是祸害!当初老苗非要把她留下，你也跟着起哄，现在可好了?”

村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恨不得一烟枪把自己不争气的老婆砸晕了为净。

但他凶狠的表情反而愈发激起了夏美兰的凶性。这胖女人毫不示弱得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指着我说：“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丫头是撞上东西了!红寿衣是什么意思啊?不就是让她下去陪人家的意思吗?”

“你给我闭嘴!”村长气得脸都白了。

但是夏美兰的话却先让我变了脸色。

我虽然小，但农村的孩子很多事情懂得可早了。刚才在浴池里有东西塞进我两腿之间，那是什么意思我可是清清楚楚的!

那个声音说我还小所以饶过我一次，意思就是现在不夺我清白，但是先打个印记咯?

我忍不住闭了闭双腿，隐约还觉得那羞耻的地方一阵阵作痛。

这个小动作并没有逃过夏美兰的眼睛。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我怪叫：“要我说，她怕是已经——”

“够了!”村长愤怒地瞪着自己的糟糠之妻，“美兰!阿秀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夏美兰嗫嚅两声，匆匆看了我一眼，视线当中隐约浮现一点纠结和愧疚。

其实夏美兰虽然脾气很差，但是心肠却很好。

我很小的时候被村里的大孩子们排挤欺负，都是夏美兰帮我出头的。

她现在说这种话，恐怕也是关心则乱，担心我拖累了他们家吧。

这么一想，我反倒觉得是自己对不起村长家了。

但是村长的态度却很坚决：“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娃，难道真要送到山上去嫁山神?这是伤阴德的啊!”

一听“嫁山神”这三个字，我顿时抖了一下。

我拉着村长的衣袖求道：“村长，我、我不要嫁山神!”

“不嫁不嫁，说好了。不怕，啊。”村长摸了摸我的脑袋，可这样的安慰并不足以缓解我内心的恐惧。

嫁山神这个风俗不仅仅石头沟有，而是各地都不少，叫法各自不同，但说白了就是拿活人献祭。

比如说一些在黄河边上的小村子，就会将无辜少女推进河里去淹死，美其名称之曰黄河娘娘。

而像我们这种深山老林里的村子，一般如果遇到地震之类的灾祸就会以为是谁触怒了天神。这个时候怎么办呢?就把一个水灵灵的女儿家送进山里去自生自灭，算是给山神送了新娘子了。

阿爹来这里的时候，就是顺手救下了一个女孩子。对方就住在我家附近，前年高考考进了城里去。可如果不是遇到阿爹，她早已经饿死在了山里。

说来也巧了。

当时被献祭的那姑娘，竟然是村长的大女儿。后来阿爹叫魂回来的那个，就是村长的小儿子。

一子一女都被人救了，难怪村长这一次说什么都要保我。

其实我更奇怪的是，当初村长为什么会用自己的女儿去献祭。听阿爹说，那姑娘被救回来之后闹着要和家里断绝关系，因为是村长主动把她给送出去的。

我只知道村长和我阿爹一样，都明白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本事又不如我阿爹高。

所以这把女儿送出去嫁山神的事儿说不定还真是他能做出来的。

村长大概是看透了我视线当中的怀疑，羞愧得低下头去：“阿秀啊，我老实跟你说吧……我就是个三脚猫功夫，如果不是你阿爹，当年我就要闯下大祸。我这是欠你阿爹的，如今自然要还。”

听他这么说，我才放心了一点。

村长是个地道的生意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门清，所以如果他说这是还债清算，我反而比较能信得过他一点。

彼此之间的基础打好了，自然就能谈话了。我虽然吓得半死，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得交代了，包括自己怎样敲下红石头、阿爹怎样将石先生上面的红绳绑在我的门框上为我保命的事情全部没有隐瞒。

村长咋巴了一下烟枪，却开始摇头了：“这事儿不对，不对啊。”

我顿时愣了：“怎么不对?”

村长说，红石头不能带出山的规矩确有其事，但却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犯事儿以后让人盯上做了阴媒的。

我问道：“那以前动了红石头的人，后来怎么了?”

村长仔细想了想，脸色不太自然得说，有全身溃烂的、有骨头一块块碎裂的、有大半夜自己在村中石井上撞破了头的、还有光天化日冲进山里自个儿跳崖的。

死法惨是惨了点，但还真没有我这情况。

更不要说石先生了。

村长说，石先生是石头沟祖上流传下来，专门用来保护村里人的东西。

石先生杀人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看来，要么是我犯下了其他自己不知道的大错惹得天地难容，要么，就是我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我敲了石头的缘故。

村长思前想后，也还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最后他想了个馊主意出来：让我去问问我阿爹。

农村死了人是要守灵的。一般视情况守一天三天七天不等。

我阿爹死得诡异，越快入土为安越好，所以今晚停灵一夜之后，明天正午阳气最重的时候就要准备下葬。

这么匆匆忙忙下葬，在村子里传起来很不好听。但是出了这种怪事，我一个小孩子哪有反驳的权利?

至于村长所谓的问我爹，也是瞎猫碰死耗子。他的意思是我爹这种有道行的人都会留后手。今晚我一个人守夜，说不定我阿爹就会用某些特殊的办法来和我见一面，说说话。

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所谓的见一面最后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