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锥形光

这是一个没有院墙的农家小院，门朝西，坐落在关中沙漠边缘一个村子的东郊，本来是片近两米深的凹地，后来赵旭家把南半边填平，在上面盖了房子。北面那半爸爸好像没打算填，倒是爷爷每天用牛车从南边沙梁上一车一车把沙子拉回来填进去，填了两年都没填平，而且似乎再过两年也填不平。

家里没牛，爷爷已经好多年不养牛了，车是他自己拉的，但是他依然坚持着，无论寒暑，颇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家里人没有劝阻过他，连质疑声都没有过，就当他在锻炼身体了。所以赵旭家和北边邻居家之间就形成一道近十米宽的沟，两家都没院墙，就这么隔沟相望。

那年赵旭还是个高中生，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对世界充满好奇，特别是这个年纪，读过几年书，又不经世事，天真浪漫，心游神往，经常冒出些古怪的想法，爱做不切实际的梦，有些年少轻狂。

一个晴朗的夏夜，他躺在院子里对着星空遐想万千：人类在地球上争斗了千年万年，常常是你死我活，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满天的繁星说不定哪个上面就有另一个世界，那里有山有水，有人有兽，有出神入化的科技，也有完美的社会制度，也许早就实现了书上讲的共产主义。无论怎样，他好想去看看。

夏天的夜晚是迷人的夜晚，夏天的夜晚是充满幻想的夜晚，夏天的夜晚是发生奇迹的夜晚。那天夜空格外干净，连片碎云都没有，头顶倒是有条雾蒙蒙的亮带，但那不是雾，是银河。

赵旭的爸爸还有姨父在院子里摆了张齐膝高的小桌，借着朦胧的月光聊天，喝茶，听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播放一首好听的老歌。赵旭嫌声小，想调大点，走到小桌跟前刚要伸手，忽听噗的一声，收音机爆出一团火花，里面的电路烧了，歌声戛然而止，三个人本能地往后缩身，连家里那只黑背狗也被惊得仰天狂吠。就在同时，沟那边的邻居婶婶突然对他们喊：“邻家，看天上是个啥东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只见天空正上方略偏东北的地方射下一束白光，光束呈锥形，上细下粗，像有人用手电筒从天空往下照，这边照下那边照下，好像在找什么人或东西。赵旭正看得出神，不料那束光向他家院子扫来，照到他们三个时忽然停住了，那一刻他们就像舞台上的演员一样被聚光灯突显在夜空下。

赵旭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光束背后有双神秘的眼睛在盯着他，而他也盯着那双眼睛。几秒钟后光束移开了，显然赵旭不是那双眼睛要找的人。光束又在村东头的庄稼地上晃了几晃，然后定住，灭了。在原来光源的位置留下一团白雾挂在空中，成了天空中唯一一朵云彩，大概两分钟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大家都一脸茫然，爸爸自言自语：“这是个啥东西”？

姨父认为这可能是美国在试验研发的新武器。

赵旭却不这么认为，那东西悬停在原地没有移动位置，所以不可能是固定翼飞机，也不发出任何声响，所以也不可能是直升机，难道是课外书上说的飞碟？他感到十分震惊，但更多的是惊喜。这更坚定了他的想法，宇宙中肯定还存在着其他文明，那里也有类似地球人的高等生物，而且比我们更先进，可能这道光就是他们用来观察我们的。

这次目击事件让他回想起小学五年级的一次早读，那时赵旭家还在村子中心，又过了几年才搬去村东头的。但是他的同桌，一个叫牛新芯的女孩家在那儿。

牛新芯她爸脾气不好，经常打老婆，已经打跑一个了，孩子判给了前妻，娶牛新芯她妈之前打过好几年光棍，冰锅冷灶，寂寞难熬，借了一屁股债才娶了牛新芯她妈，发誓再也不打老婆了。

婚后不到一年又生了个女儿，他自认洗心革面了，老婆是新的，孩子也是新的，干脆给女儿起名叫牛新芯，寓意从内到外焕然一新。

前几年一家三口过得还算不错，可是好景不长，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讨债，牛新芯她妈这才知道上了当，一气之下把丈夫骂个狗血喷头。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牛新芯他爸的老毛病又犯了，揪住老婆就是一顿暴打，把老婆打回娘家了。打那以后两口子经常干架，一干架老婆就回娘家，一回就是大半个月，牛新芯她爸又跟打光棍差不多了。反正家里没人，索性搬到村东头果园的小屋去住了，省得邻里乡亲议论，还得假装听不见，清静。

家庭不和睦，牛新芯经常见了妈见不到爸，见了爸见不到妈，变得孤僻寡言，小小年纪就独来独往。冬天夜长昼短，学校又在村西边，离家远，早上天不亮她就一个人来上学了，傍晚放学天已经黑了，她又一个人摸黑回果园找爸爸，胆子比大部分同龄的男孩子还大，所以同学们都叫她牛大胆。

牛大胆和赵旭是同桌，早读俩人坐一条凳子，长得还可以，就是从来不梳头，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学习也不好，老师提问，一问三不知。牛大胆是同学们给她起的外号，老师们都叫她黏（陕西人读rán）蛋，比喻人笨，脑子像浆糊一样。

早读是在室外，冬天冷，大家都不愿把手露出来，同学们把长凳围成一圈，老师在的时候装模作样捧着书念两句，老师一走立马把手揣进袖筒里聊天。牛大胆从来不插话，就呆呆地听，听到精彩处偶尔会无声地憨笑下。

小孩子能聊些啥，基本上都是昨天晚上的动画片，武侠电视剧，玩具什么的，完了再吹吹牛，这已经成为习惯。呵呵，后来长大了，赵旭觉得老师让他们围在一起读书就是故意给他们创造聊天机会，让他们觉得上学是有乐趣的，从而激发他们上学的积极性，降低逃学率。不过那天是个例外，同学们没有聊动画片也没有聊电视剧，开口便说昨天晚上他们看到东边天上有两个月亮，其中一个有蒲篮那么大（一种装粮食的竹制编织物，直径大约120厘米），把他们家院子照得跟白天似的。

想来也怪，一向邋里邋遢的牛大胆那天早上突然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也不插话，也不偷听，不管老师在没在都捧着课本认认真真读书，完全不理同学们聊什么。大家都十分好奇，旁边的男同学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课本问：“牛大胆，你家不是住村东头吗，离得近，看没看清那个‘月亮’长什么样”？

谁知平时蔫了吧唧的牛大胆突然变得有种了，一把夺回课本，瞪了那名男同学一眼说：“不知道”。然后又认认真真读起书来。

更奇怪的是从那以后她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上课积极发言，学习成绩扶摇直上，性格从孤僻转为孤傲，看同学的眼光总带着一览众山小的藐视，连老师们都啧啧称奇，再也不叫她黏（rán）蛋了，纷纷感叹：“这娃灵性咧”！

后来她平步青云，先是考上重点中学，还进了火箭班（班里都是重点中学里的尖子，也就是学霸中的学霸），接下来又考上一所知名军工大学，据说毕业后进了保密单位，从此音讯全无。

扯远了，还是说正事吧。当时赵旭还小，对外星人还没概念，所以只当又是一次吹牛闲聊，直到亲眼看见天上那束奇怪的锥形光才意识到那不是吹牛，极有可能是一艘外星飞船。

不明飞行物事件在全世界都很少见，概率比看见日食和月食还低，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而在这个沙漠边缘的小村庄竟然发生两次，而且还是同一地点，难道这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赵旭内心充满疑惑，而且有种异样的感觉，确切来说是预感，好像这事不会就此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那束锥形光在赵旭心上打了个深深的烙印，每当仰望星空，每当又听说不明飞行物出现，它就开始幽灵般地悬在赵旭心头晃来晃去，如同那晚重现。

不知有多少次，他在梦里看见天空变成了彩色，像阳光下的肥皂泡，蓝紫相间的色彩不停地在泡泡表面流动，旋转，扭曲，变换形态。他被这炫丽的景色迷住了心窍，伸手想去摸那些色彩，可是刚伸出手，一个发着白光的黑影突然风驰电掣般从那片彩色的天空里钻出，贴着头皮呼啸而过，每到这时他就醒了，然后就再难入眠，脑子里反反复复重放着这段抽象画似的梦，翻来覆去，直到天亮。

小时候的离奇见闻，还有常做的怪梦，究竟对他意味着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另有启示？反正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结果，那就带着这些疑问前行吧，把揭开谜底当成终身理想。宇宙，深邃悠远，玄天碧空之上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若今生有幸，定当巡游历访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