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有劳宁医生

坐在手术室外的娘儿俩，一个焦躁的走来走去，一个坐在长凳上沉默不语。

柴伯璟刚才在签手术告知书的时候毫不犹豫，都不等医生说完，看见空格就签字摁手印，但现在坐在手术室外冷静了几个小时的他，开始隐隐有点担心。

手机不知响了几次都被他挂断了，他现在的情绪不太适合接电话，因为随时有可能逮谁骂谁。

然而手机又响了，他刚要挂断，老妈曹佩芳也听得心烦，说：“把电话接了，再响我都想发飙了。”

柴伯璟没出声，接起电话：“有事说。”

电话里的人刚说了几句话，就被柴伯璟骂了回去：“你从酒吧开业就跟我干到现在，这种小事还需要问吗！怎么办？自己看着办！”说完就恶狠狠的把电话挂了。

对于儿子的暴脾气，曹佩芳也是无力改变，她撇撇嘴，把教训的话咽了回去，毕竟不管怎么说今晚宝贝孙子会出意外，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况且现在儿子正在气头上——虽然柴伯璟只字未谴责她，但她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小穆吗？”曹佩芳问。

“嗯。”

“酒吧里有事？”

“嗯。”柴伯璟多一个字都不想往外冒。

“那你要不要先过去看看？反正医生说手术至少六小时……”

柴伯璟抬头冷眼看着老妈，反问：“您觉得呢？”

曹佩芳被他几个字就噎的不敢说话，转身若无其事的四处转悠起来。

柴伯璟再次低下头，看着光洁冰凉的瓷砖，脑子里哗哗涌出某些陈旧泛黄的信息。

宁境……他居然在k市当了医生？

宁境是他高中的学长，大他三届，那年高考宁境是市里的理科状元，被保送进北大医院部，后来学校还请他回校做了一次演讲，那叫一个意气风发昂首挺胸。

柴伯璟对宁境的印象很深，除了他站在主席台上出口成章的演讲和妙语连珠的回答，还有这个人对谁都无关痛痒的态度——包括对老师。那年在一堆老师簇拥着他七言八语谄媚的时候，柴伯璟清楚的记得，虽然宁境有问必答，但嘴边挂着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冷屑，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这是学霸的通病？

不过他对宁境的了解也没多宽泛，他俩在今天之前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宁境更不可能认识他，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对人印象深刻而已。

而这一厢情愿，也仅仅是因为人家当年有意无意的一个笑，让柴伯璟瞬间产生一种惊鸿一瞥的错觉……

想来也奇怪，像宁境这种高考状元，按理来说前途无量，毕业后北上广深有的是医院抢着要他，为什么会回到k市这种小地方？简直是糟蹋人才。

“柴以旻家属过来一下。”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柴伯璟耳边擦过，他一抬头，宁境走出隔离门，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柴伯璟起身走过去。

“医生，我孙子他……”曹佩芳见到宁境站在眼前的一刻眼泪几乎都要涌出来了。

宁境始终是一副面具脸，不苟言笑道：“手术顺利，病人脑中的血肿和颅内高压已经排除，脑干没有受损，现在孩子等待麻醉清醒，然后送去icu观察48小时，一切正常就送回普通病房，还有其它问题吗？”

大概这段话在宁境医生的职业生涯说过成百上千次，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念经一样，没有一点人味。

“不会影响智力吧？”这是柴伯璟最担心的问题。

“理论上不会。”

理论上……这个答案很抽象。

柴伯璟又问：“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

宁境说：“这些你可以问住院护士，这个不归我管，还有问题吗？”

柴伯璟和曹佩芳一起摇摇头：“……没了。”

视线循着宁境细瘦的身影一路飘远，柴伯璟发现这个学长还是没变，跟读书时一样，不食烟火，性格冷淡。

柴以旻在icu观察了两天，病情稳定后转入神经外科住院部，跟他同病房的是个十二岁的男孩，柴伯璟才进门就被他一直盯着看。

柴伯璟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自顾自把儿子安置好，坐在床边陪柴以旻说话。

不得不说宁境是个厉害的医生，他原以为儿子开颅后头上会留下一条大蜈蚣疤痕，没想到在他近距离研究了几次后发现，这缝合的针法整齐有序，就算还没拆线看起来也没他想象中狰狞。

柴以旻躺在床上东张西望，这两天在icu对他来说就跟坐牢一般煎熬，不能玩手机不说，一天连活人都见不着几个，每天只能隔着玻璃看爸爸半小时，太揪心了！

“爸爸。”

“干什么？”稚嫩加疲软的声音听得柴伯璟心疼。

柴以旻眨巴着水乎乎的眼睛：“你会不会揍我？”

“会。”柴伯璟毫不犹豫的说。

“真的吗？还能商量一下吗？”

“不能。”柴伯璟说。

“可是……”柴以旻最害怕爸爸，爸爸很少揍他，可一旦出手，他就得卧床静养半个月：“我现在已经受伤了，不能再伤上加伤了呀。”

“我知道，”柴伯璟轻抚他圆圆的脸蛋：“所以爸爸会等你病好了再收拾你。”

柴以旻刚一泻气，旁边床的小男孩就惊呼道：“天啊，这是你爸爸？我以为是你妈妈，乖乖……我正纳闷呢怎么你妈妈比我爸长得还高这么多……”

柴伯璟这才知道原来这小男孩盯着自己看是在识别性别，当下就无语了。

“你见过长胡子的妈妈吗？”他笑问。

“这倒没见过……”小男孩眼睛马上就亮了：“不过哥们儿你很帅耶！”

男孩的妈妈给了他一个勒令的眼神：“没大没小，叫叔叔。”说罢略带尴尬的朝柴伯璟笑了笑。

“没事，”柴伯璟说：“我喜欢被人夸奖，叫什么都行。”

这时候一群穿白大褂的走进病房，那雷厉风行的阵势，配上《乱世巨星》的背景音乐，整个就跟古惑仔出街似的，领头的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医生，旁边紧挨着的就是宁境。

柴伯璟嘴角溢出一个无人察觉的笑。

自打儿子做手术那天后他就没再见过宁境医生，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忙。今天早上的宁境比那天晚上看起来精神状态好很多，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五官也更显端正毓秀。

“16床就是你做的硬膜外血肿血块清除的病人？”于储光问，“现在什么情况？”

宁境张口就说：“术中没有形成脑疝，出血量30ml，从ct上看血肿引流干净，暂时没出现并发症。”

于储光笑呵呵的走到柴以旻床边，问：“小朋友，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头疼。”柴以旻如实说。

“你头上缝了那么多针，肯定会疼，其它还有什么问题？”于储光问。

柴以旻不假思索道：“能让我爸爸别揍我么？”

一旁的柴伯璟不禁抹了把汗，然后一脸无辜的看向众医生，目光在宁境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解释说：“我没揍他……我就是吓唬吓唬他。”

宁境没说话，于储光倒是笑了：“我相信如果你乖乖听话，爸爸是不会揍你的。”

柴以旻听出来，他算是求救无门了，沮丧的叹了口气。

于储光抬头叮嘱柴伯璟：“宁医生是小朋友的主管医生，有什么事都可以咨询他。”

柴伯璟嘴角勾出一个油然而生的笑：“谢谢于医生，以后要多麻烦宁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