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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喊什么冤

2019-10-28

兵部尚书忙跪下告罪。武宸冷冷几眼瞥过,随意说了个日期,让他限日完成。正恼火着,拿眼看了祥福一眼,那声“退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文官一下走出一人,跪在地上叩头。

却是刑部新补递上来的少司,他低垂着头,手中的奏折捧过头顶,朗声喊道:“陛下,请陛下为臣兄翻案!”

武宸莫名地有些烦躁,冷喝一声:“大胆!你兄有冤案,何不上京尹处伸冤?这朝堂之上,是你叫冤的地方?”

那人头重重磕在地上,沉闷的声响一时让看过来的众臣眼里都是一凛,有几个想到什么的都撇开眼,再也不凑这热闹。

“臣已经到京尹府喊过冤,却被告知他等无权处置。大理寺臣也去过,却说非皇亲国戚、位列二品或异姓封王,概不接案。臣已经穷顿……”嗓音里略有哽咽。

武宸一口气闷在胸口,只好道:“你就说说为你兄喊什么冤?”

那人脸微抬,眼中泪光闪闪,道:“臣兄遭人诬告,说他贪赃枉法、暗中操作谋取钱财。家兄一心为国为陛下尽忠,从未有过不轨言行,素来教导臣,要为国尽忠……臣……”

“你兄现在何处?”

“臣兄长已死!”

武宸一怔,脑袋中有什么飞速闪过,他却没来得及抓住,下意识怒道:“青玄国律令,贪赃枉法官员者,发配边疆!何人论断你兄长的案子,敢违国法,胆大妄为!”他的声音一时震动,唬得玉阶下百官身子一抖。

“臣兄长乃前任刑部少司,被人诬陷押入天牢。三审未过,陛下圣旨已下,判臣兄腰斩街市。臣日夜为噩梦所扰,臣兄长时时如梦中,哭泣喊冤。臣,请皇上下旨,重审此案,为我兄长正名!”他一番话里饱含着悲戚,几乎闻者落泪。可惜,其中的话语太过……

“大胆!”武宸乍一听“前任刑部少司”,脑子一怔。待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跳了起来,拿起龙案上的东西就往地上一摔,大喝。他居然敢说这话……

“你兄长罪名确凿,你现在居然敢指责朕杀害你兄长。难道朕堂堂一国天子,去给一个臣子设陷阱害他?朕只砍了他一人,没有追究他的家人已是天恩浩荡!你是何人,居然敢对朕出言不逊!”武宸怒得眼中喷火,瞪着玉阶下跪着的人,几乎要亲手撕碎了他。眼一扫,恨恨喊道:“谁给他安排的官位?他兄长已犯大罪,罪至处死,他如何能接替官位?”

百官噤声,都在心里暗暗纳罕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如今那刑部少司已然过身,陛下和他家人各执一词,也难怪京尹避开此案,难不成还抓来皇帝来当场对质审问?

武宸自觉脸面全无,大喝:“来人,将这不忠不义的乱臣给朕拿下!他全家老小全部下入天牢,秋后处斩!”他登基六年,从未受此大辱。

大殿中一时只剩武宸暴怒的声音回响,殿外的御前侍卫长钱方天眉头微皱,已经带着两个下属进了大殿。

沉默中听得一声轻咳,有人缓缓步出众臣行列,屈身跪下:“陛下息怒!”

众臣看去,却是神情一直恍惚的定阳王宇文拓,他此时跪在前边,众人都看到他一贯的紫袍玉带轻束,衣摆散落成一个不规则的圆。他肩头微颤,往日刚强的身躯,此时看起来,居然有些虚弱的模样。几个亲眼看见他失了神志开了棺材的官员,心里都是暗暗的一叹。定阳王往日的风采,也不知……

武宸缓缓将目光收到宇文拓身上,冷冷开口:“定阳王,何事?”

宇文拓低垂着脸,缓声道:“陛下,此人大逆不道,罪当诛。但,他亡兄在前,许是受有心人指使,才迷了心智,不如将他收押,细细审问。待事情清楚了,再来定他的罪。”

武宸眉目一凛,心里却为宇文拓的表现暗暗惊讶。定阳王一向冷漠,与朝堂众臣交往不深,更别论替人求情了。但听他刚才的一番话,他低垂顺目,身上是少有的那股祥和,一时之间武宸也愣住了。

夏锦文眼皮都快合上了,半醉半醒的模样,挺立的鼻子微微一抽,再没有什么反应。没想到,王妃一去,连带着定阳王的心都去了。看他现在这副心力交瘁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还真是……手揣着宽大的袖子里,夏锦文触手摸到的那抹冰凉让他眉骨微微一动。

忘了多久了,那时他还是宇文军里的骑尉,第一次上宇文将军家里吃饭。行到花园,脚下被人用绳子绊住,三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分工压着他手脚。其中一个玉面凤目,用脚踩着他藏着袖箭的右手,欢呼雀跃。他目光一扫,看到宇文将军正和夫人缓步走来,于是轻哼一声……过后,他端坐客厅吃着饭,跪在那边的三个男孩恨恨瞪着他……

这以后,他和那三人的交手,似乎就没有停过。最后一次,是他成为夏家家主的那天,想到第二天要送妹妹嫁入皇宫,他第一次输给了那三个男孩……

时间过得飞快啊!如把刀,将往日的回忆割裂成一块块的断帛,若非刻意,谁会去找呢?

“放肆!”武宸一声冷喝,淡了众人一时的怔忪。他咬牙切齿地上前一步,似乎要下了玉阶,又碍于身份,生生停下步子:“定阳王,朕只当你是王妃过世,神智恍惚,不治你的罔逆之罪!”

宇文拓沉默地跪在那边再无言语。听着武宸下令钱方天将这上告天子的逆臣抓下去,宇文拓闭了闭眼,没有回头。

身后却听得拔剑出鞘的声音,众臣惊讶的呼叫和凌乱的脚步声一时让整个大殿都有些混乱。宇文拓看向站在高处的武宸,他的脸上还残留怒色,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惊诧。

夏锦文缓慢回头,就见那个新任的刑部少司一手握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满脸的忿恨。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夏锦文看向身边的左相,微侧身挡在他面前,轻声道:“左相,这血光……还是避避吧!”青玄国的说法,古来稀的长者,少见血光才能长寿、洪福齐天。

左相微抿着唇摇了摇头,对他的善意举动道了谢。年纪大了,活也活够了……老朋友一个个故去,留他一人,能看着下一代新起的国家栋梁,他也安心了。眼静静看过仍跪在那边的定阳王,又回到背对着他的夏锦文身上,左相再抬眼看向那横剑痛骂的年轻人,心里有些遗憾。

“我兄弟二人,自小饱读诗书,一心想为国家、百姓做事。不料你这昏君,错判我兄长,如今为了遮掩错误,连我家人都不愿放过。我自知死路一条,也不愿再受你这昏君的折磨。只是一颗头颅罢了,我死之后,我的魂魄自会日夜纠缠你!”

武宸凶目怒睁,恨不得生啖他的血肉。

满殿的人看着那青年手中利剑银光一闪,画了个半圆,鲜血溅出,他的眼怒视着玉阶上的那抹金黄,身子缓缓倒下。

钱方天一直挡在他的前边,下意识地护卫着皇帝的方向。他的血迸溅出来,溅在钱方天的脸上,扑鼻的血腥气。钱方天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具缓缓倒下的尸体,目光一寸一寸在地上搜寻,只见一滩血红很快地从尸体的脖颈间漫开,血光深沉。

耳边听着武宸气急败坏地下令将地上的尸体拖出去鞭打,钱方天的手缓缓地扶上腰间,触手的却是镶着玉石的剑鞘。他的剑,沾着血跌在那具尸体旁边……

夜过二更,星月全无。灯火渐次亮起,整个京城里一片星星点点,堪比那六七月间夏夜里的银河。此时各处的酒楼酒肆正是生意极好的时候,大大的一个“酒”字布挂,白底黑字,随风而起,大老远就能闻到酒香气。时不时就有踉跄着脚步走出的人,一边傻笑一边闹着再喝,恼得搀扶着的同伴厉声说着下次再不陪同。

御林军三天一倒班,按时间段轮值。闲来无事的那些个兄弟,往往会换上便服,揣着月俸,来酒肆里打发一点时间。但是身份特殊,在御前侍卫长钱宽天的要求下,从来没有人敢多喝酒,次次都是浅酌就罢。今夜,几个人端着酒杯却喝得不怎么舒畅。

钱方天一杯一杯的酒跟喝水一样灌下,一开始同伴还劝几句,到最后发现全无作用,只能看着他猛灌。问他是否有烦心事,他也不言不语。他那年轻的脸尚未张开,只凭着一股气灌了许多酒,没一会儿就已经醉了。

待众人将他送回御史府,前来开门的老管家见了酒气熏天的公子慌得不得了。忙让人去端来热水帕子,在门口将钱方天弄醒,低声唤着他,告诉他,老爷在后院的耳房等他。钱方天酒醒了一半,不让任何人搀扶,脚下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嘴里嘀咕着“耳房耳房……”

御史大夫家里,后院的耳房是用来供祖宗牌位的。打小,钱方天对这个屋熟悉得很。

小时玩闹,时常跪在祖宗牌位面前认错;长大了,偶尔喝点酒也要被御史大夫拿着剑追着赶进这屋,罚跪……最近的一次,是那次青楼喝花酒被定阳王撞见,他一身酒气回来,一边被训一边罚跪。护犊的御史大夫钱宽历来只愿自己教训儿子,听到定阳王的名字,立刻不顾他的声声反对,回书房去写参定阳王的奏折了……

这次……又要跪了……

钱方天推开耳房的门,只见烛火摇曳,背对着他站着的父亲立得笔直。他上前几步,“砰”一下双膝着地,跪在那里,抬头看着那些字迹隐约可见的牌位,眼前一片模糊,喊着:“不肖子孙钱方天又来和各位祖宗告罪了!钱家祖训,君子浅酌不醉饮,严律勿过……”嘴里叨叨念念的,开始背钱家闻名京城的一百三十九条家规。

他醉态憨憨,咬字却是极为清楚,一条条家规背得一字不差,实在是平日里记熟了的缘故。待一百三十九条家规没落一字地背完了,他叩首贴在地上的脑袋才抬起,愣愣看着还杵在那边的人,开口道:“爹,你早些回去歇息!孩儿会跪满四个时辰再起的!”他每次醉酒都挑在轮休的时候,这样回了家跪满了四个时辰,他刚好起身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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